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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若龙:在线教学要与疫情后课堂教学有机衔接

2020-07-06 文章来源:在线学习-杂志

  在线教育“大考”之CEO访谈系列

  “停课不停学是全面检验,更是全面动员”“起飞模式稳住超大流量的瞬时冲击”“直播是最后选项”“在线教学要与疫情后课堂教学有机衔接”……

  日前,本刊记者对话超星集团执行总裁马若龙,让我们来听听奋战在“停课不停学”一线企业的抗“疫”心声。

  马若龙,中国政法大学博士,互联网教育国家工程实验室专家委员会委员,曾在武汉理工大学、国家开放大学、教育部任职挂职,中国之声特约观察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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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2月18日,中央电视台《新闻1+1》节目主持人白岩松在连线武汉大学校长窦贤康院士时,对武汉大学的在线教学应对方案给予了很高评价。而作为该应对方案的技术服务方,超星集团作出了积极贡献。

  全面检验,更是全面动员

  记者:疫情期间,教育部提出了“停课不停学”,推动各级各类学校开展网络教学,导致各种平台各种“崩”,包括腾讯、阿里这些大企业的平台,一时成为了舆论热点,您觉得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?

  马若龙:疫情是个突然的变量,教育部提出“停课不停学”,我的理解,它也是一个应急的选择,希望采取网络教学方式,在这段特殊的时期,引导大家基于网络来进行学习。但是,中国的教育人口实在庞大,从教育部公布的统计数据来看,全国共有各级各类学校51.88万所,各级各类教育在校生2.76亿人,专任教师1672.85万人,这么多人都选择上网学习,即便采取错峰、自主学习,这么大的量,哪家平台都很难支撑。当“崩”变成一种共同现象时,那么,它就不是哪家平台的问题,也不是技术、产品的问题。各种平台各种崩,理性来看,并不奇怪,因为服务对象的基数实在太大。

  可以说,“停课不停学”是对中国教育信息化发展成果的一次提前检验、全面检验,这种检验包括信息化基础设施建设比如网络、带宽、流畅性、网络安全,也包括平台、资源、整个服务支撑体系等等,从中可以发现很多共性问题。这次事件足以说明,教育信息化的供给仍远远不够。除了检验,更是对教育信息化的全面动员。换个视角看,支撑不够、服务不好,恰巧是在线教育行业的机遇,需要加大投入,加快发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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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 教育部提出“停课不停学”以后,超星集团迅速响应,公司上下5000多员工全力投入到了这场战“疫”之中。

  “起飞模式”稳住超大流量的瞬时冲击

  记者:很多人表示,2月10日、2月17日线上开学的网络环境堪比“双十一”。超星情况怎么样?顶住了吗?

  马若龙:2月10日,主要是中小学尤其是高中开学较多,2月17日高校开学较多,从人员集中度来看,与电商购物的“双十一”很像,但是,如果拿“双十一”简单类比,可能不符合教育行业的特点。

  “双十一”是人们购物的一个聚集点,那个峰值只是一个交易行为,过了以后,它就基本恢复正常了。但是,对于教育行业而言,一是网络教学一旦开启,学生停留的时间比较长,它不是一个动作完成了就下线,而是保持教学过程中的时时互动;二是伴随着越来越多的学校开学,基于网络教学的师生是不断累积,它是一个峰值接着一个峰值,越往后,峰值越高,而不是过了峰值就万事大吉了。

  拿超星来说,2月10日,开学第一天,在上午8点整这一刻,超星“学习通”涌入了近600万师生,到了2月17日,新的周一,超星“学习通”涌入了近1200万师生。2月10日,“学习通”基本稳定,此后我们不断扩容,做好各种预案,但是,2月17日,当1200万用户瞬间涌入,学习通还是出现了暂时的服务异常,持续了半个多小时。

  开学第二天,在比17日还多近200万师生的情况下,“学习通”稳定运行,我们为5800多个学校、53万个班级进行服务,总访问量超过20亿人次。

  “学习通”稳定的原因,除了超星紧急进行扩容升级外,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,“学习通”对瞬间高并发流量做了多种处理措施,其中包括8点钟学生登录时,第一次使用了排队模式。

  用户的瞬间高并发对服务器系统是非常有害的,我们分析,不稳定的原因不是因为整个平台的承载能力不够,而是瞬间压力造成的“拥堵”问题。2月18日,我们使用了类似于飞机的“起飞模式”,即主动分批次限流、分流,逐步给服务器加压,最终走向平稳运行。

  第一时间响应网络教学需求

  记者:我观察到,在此次疫情中,超星行动还是比较迅速的,集团都采取了哪些措施?

  马若龙:1月20日,钟南山院士发出“人传人”的警示,到23日武汉宣布“封城”时,我们立刻意识到这将对学校教学产生严重影响。实际上,我们政府部门里的很多领导都很有预见性。除夕那天,湖北省教育厅相关领导就开始咨询我们的应对方案,预判要在特殊时期,采取网络教学方式来应急、救急。我们第一时间响应,率先针对湖北、武汉提出应急预案。大年初二,也就是1月26日就成立了公司层面的应急指挥小组,1月28日,公司随即发布了应急预案的声明。此后,随着疫情的不断发展,尤其是教育部提出“停课不停学”以后,全公司上下5000多员工迅速在网上集结完毕,全力投入到了这场战“疫”之中。

  在声明中,我们提出,疫情期间,超星免费提供教育教学资源与网络教学平台供广大师生使用,包括超过100万册的图书、7000种学术期刊、12万集学术视频、1万多门名师讲坛、488门通识课程、3464门慕课,特别是免费为学校提供以“学习通”为核心支撑的智慧教学服务。接下来,我们主动联系各地教育行政部门和各级各类学校,给各省教育厅和本科、高职、中职、中小学等各级院校提供疫情期间的在线教学解决方案及建议。此外,开展大规模的在线教师培训,围绕各个学校,组建“一对一”的QQ群、微信群,贴身服务院校老师,手把手引导老师如何进行网络教学设计、如何开展网络教学,让老师们能够顺利开课,教学不延期。

  在线教学“修路”要重于“跑车”

  记者:对于在线教学,超星提出的具体解决方案是什么?

  马若龙:我们的解决方案既立足于课程,更立足于教学平台,主要是为高校提供一个网络教学平台,类似于给学校修一条信息高速公路,有了这条路,然后才能跑车(上课)。因为,老师们往往关注课程,包括教育部认定,也都是侧重课程。但是,少部分老师开展网络教学时,仅关注课程是可以的,当大多数甚至全部老师都基于网络上课时,学校没有修建基础性的“信息路”即学习平台,则会有问题。你想,一是各个老师选择各种平台上的各种课程开展教学,如何管理检测,怎样督导督学,老师们上课了没有、课上得如何,分散在各个平台,很难完全掌握;二是老师们的教学数据都留存在各家平台,学校怎么获取并保证“数据主权”,即便能够逐家要到这些数据,各种数据不同标准,怎么使用?老师仍然需要学校建构起自己的一套平台系统,需要按照教学计划,批量生成教学组织,有序开展教学。此次武汉大学,包括华中科技大学、中央民族大学、复旦大学、兰州大学等“双一流”高校,就是采取的这种方案。

  基于校内网络平台的课程教学,可以有四种选择。第一种,老师自己已经建了网络课程的,尤其是有自己慕课的,就基于平台开展网络教学了;第二种,自己没有建过网课的,我们就鼓励教师利用“学习通”和教学平台,以及超星丰富的资源包括图书、期刊、视频、课程,迅速建立一门比较适合自己开展网络教学的课程;第三种,没有建过网课,但是网络上有相同或相似的国家级精品课程、国家级视频公开课、国家级资源共享课、国家级在线开放课即慕课等,建设自己的SPOC;第四种,就是既没有网课,也没有类似资源可供利用,或者本身学科专业实践属性非常强,那就推荐老师采取同步课程或者直播教学。不过,第四种是我们最不提倡的。

  记者:可是现在大部分教师都采用直播方式。

  马若龙: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,我们可以看到,使用直播方式的教师有两类,一类是起步较早,对信息化教学很熟悉,表现力非常强,不仅希望吸引自己的学生,也希望校外的人来观摩、学习;另一类是对信息化教学不熟悉或者不懂,不希望有那么复杂的备课过程,直接把实体课堂搬到网上,通过手机对学生直播。

  在线教学要与疫情后的课堂教学有机衔接

  记者:那么,不提倡直播的原因是什么?

  马若龙:我们并不是基于流量来考虑这个问题,而是基于教学改革,基于对教学本质的认知做出的选择。我认为,直播不利于教学改革。要认识到,在当下的特殊环境下,直播是一种被迫的选择,一旦疫情结束,老师和学生重新回到实体校园、实体课堂时,直播应用场景没有了,一切恢复如常,那直播还有什么意义呢?可能对于中小学,有这个商业模式,因为它有名师一对一、一对多,小班教学,但是也更多在于培训、辅导,而不是替代主科的实体教学。那么,高等教育,有些“网红名师”面对高校教师直播培训网络教学方法、交流教学经验,是很好的,但事实上很难把课堂教学直播化。

  教育部高教司司长吴岩经常说,高等教育“变天了”,怎么理解?因为高等教育的对象变了,现在校园里的学生都已经进入00后时代,很多90后都当老师了,中国的互联网起步于1994年,这些90后、00后都是“数字化原住民”,他们已经习惯于在网络上解决生活、娱乐和学习问题。而且,高等教育的技术底层变了,知识生产机制、传播机制改变了,互联网时代,教师不再是唯一的“知识来源”和“知识权威”,所以,我们再也不能用传统的方式去教现在的学生。

  高教司如此重视在线开放课程建设和网络教学,就是希望老师们要充分利用现代信息技术,推进教育教学改革,培养适应时代需求的创新型人才。以前,要改变教师的教学习惯是很难的,此次疫情的到来,逼着教师都去“触网”,正好提供了一个契机。但是,我们要考虑,特殊时期的线上教学与疫情后的课堂教学必须有机衔接,不能都去直播,而一旦疫情结束,就又全部回到了传统课堂和面授教学。要通过这个机会,引导教师从传统的教学方式走向现代化教学,从最基本的现代教学方式着手,思考网络教学的特点,推动翻转课堂、PBL教学法、混合式教学法等等,把最前沿、最有价值的知识、技能、素质乃至价值观,传授给学生,不断提高课堂教学质量,从而推动教学改革。

  当然,我们也理解很多教师第一次“触网”的困难。所以,公司从2月1日至2月20日,组织开展了为期20天的线上教学培训,并推出了“六步教学法”,通过建课程、发任务、在线学、互动答疑、作业测评、督导督学这六个步骤,让教师快速实现线上教学。

  记者:对超星的举措,各方反应如何?

  马若龙:开始时有人认为,超星的方案比较稳妥,没有突出直播。2月10日、17日是两个观察的节点,当巨大的流量涌来时,很多直播平台都崩溃了,这个时候大家才开始反思这个问题,包括当初极力支持直播的教师,也开始反过来认可我们的方案。2月12日,吴岩司长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新闻发布会特别强调:“我们特别不提倡、不鼓励、不希望、不建议各高校在疫情期间要求每位教师都制作直播课”。他的这个表态,无疑及时而英明。

  “选马”机制不如“赛马”机制

  记者:通过对疫情期间线上教学的观察,您认为可以反映出哪些问题?

  马若龙:“停课不停学”提前催化了中国教育信息化的进程,经此一事,可能会像“网购”“移动支付”一样,快速推动中国的网络教学实现“后发先至”,走在世界前列。

  当然,如何实现“后发优势”和“变轨超车”,需要发挥好“政府”与“市场”的双重力量,体制内外共同推进。从疫情期间的部署来看,还是能够看到政府推出了很多国家队,如国家网络云课堂、中国教育电视台等。这些都很好,很及时。但是,并没有把大量的网络教育企业纳入序列,对社会资源整合共享不够。要搞好网络教学,仅仅依靠国家队是不行的,比如各个学校都需要教学平台,国家的平台不可能全覆盖。再如服务能力,希望国家队的服务支撑起全国大中小学校,事实上在解决“最后一公里”的问题上也是办不到的。所以,怎么才能解决“各种平台各种崩”,在组建国家队的同时,更应该按照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那样,广发“英雄帖”,注重从体制内部进行的“选马机制”走向面向市场外部的“赛马机制”,谁有本事解决当前问题,就选择谁。

  在线教学要为教师赋能而不是替代

  记者:很多老师认为,开展网络教学就是建设慕课、应用慕课,您怎么看?

  马若龙:很多教师把在线教学理解为MOOCs,这是有问题的。MOOCs作为学术术语,并不是产生于2012年的美国,而是产生于2008年的加拿大。2008年春,加拿大阿萨巴斯卡大学的George Siemens与Stephen Downes设计并领导了“关联主义学习理论和连接知识”课程,他们认为,参与课程的过程要比内容的学习更加重要,学习者要沉浸到实践者的社区中,并且从事相关实践,才能获得相应的理念和价值观。因此,该课程不仅提供给在校的25名学生,同时还吸引了2300多名来自社会的学习者,每周或每两周召开在线会议,使这门课程获得了意外的成功。

  促使MOOCs真正走向公众视野最重要的突破发生于2011年秋,斯坦福大学Sebastian Thrun与Peter Norvig联合开出的一门《人工智能导论》。这门课程吸引了来自全球190个国家的16万学生注册学习,启发了Udacity、Coursera 和edX的相继成立。而商业模式的迅速介入,很快在美国掀起了一场高等教育风暴,并席卷全球。

  关于MOOCs的运作模式,我曾经与MOOCs概念提出者Stephen Downes交流过,他把MOOCs划分为cMOOCs和xMOOCs,“c”指的是关联主义学习理论,强调学习社区和学习连接,立足点是学习模式的变革;“x”则来源于麻省理工学院的MITx以及后来的edX,强调的是可扩展性,立足点是商业模式的探索。实际上,现在大家所谈论的MOOCs更多都是“x”意义上的MOOCs,即高等教育是否如同唱片、纸质书籍一样因为网络的冲击而降低成本甚至变成免费。

  2013年,MOOCs进入中国,由于中国在电商层面的成功,于是,很多人也希望能够像阿里巴巴一样,做大体量,然后收费,其目标就是取代大学,也就是颠覆教育、淘汰低水平老师。按这样的路径发展,对学校现有教师是一个很大的冲击。

  我曾经建议过,中国的MOOCs必须立足中国大地、办出中国特色,而且,中国MOOCs的社会学习者不是主体,高校学生才是主体,因此,中国MOOCs应该跟大学的校内课堂教学改革紧密结合起来,要注重给老师“赋能”,淡化“替代”。

  要淘汰“水课”,建设“金课”,应该发动每一个教师投身其中。在教学领域,推动优质课程共享,更多情况下,应该是为广大普通教师树立一个典范、参照、借鉴,给他机会,让他自己去建设具有“两性一度”的“金课”。我理解的“高阶性”,还隐藏着一层深意:也就是要广大教师能够“站在巨人肩膀上、站在前人成果上”,做好教学研究,建设好自己的高质量的课。

  记者:关于网络教学,面向广大教师,您的认识或者建议是什么?

  马若龙:很多教师还是把信息化理解为一个技术,或者看成一个工具,而没有考虑到信息化实际是针对教育核心即课堂教学的变革。网络教学,绝不能以技术为导向,而应以教学为导向;绝不能硬件导向,而应该软件导向。教育部提出,要“四个回归”,做到“以本???为本、教学中心”,希望实现以教为主向以学为主的转变,需要的是“组合拳”,而不是简单搬到网上,完成教学任务,更不是购买一堆硬件如大屏、黑板等。

  在线教学的核心是教学理念的变化,难点在于教学设计,而教学设计的前提是开展深入的教学研究,只有研究透彻了才能具有问题意识,设计出以问题为导向的具有挑战度的“课程”。网络教学当然要侧重交互,但是绝不能为了交流而交流,而是要在互动答疑中实现知识创新的目标。包括网络教学评价的及时性、动态性,绝对不是为了数据而数据、为了报表而报表,而是真实跟踪了解学生学习的“活的行为数据”,以分析判断学生的“学情”,及时调整教学的“教法”。它的难点在于,不亲自上手实践,就很难获得这些认知。

  客观来看,非常成功的网络教学或者在线教育模式目前还没出现。在不断摸索过程中,怎样才能教得好,不知道,但怎样教是不好的、不受大家欢迎的,或者说学生吐槽比较多的,这都很清楚。应该说,在探索比较成熟的网络教学模式方面,我们都是刚刚起步,都是“在路上”,仍需要不断尝试、试错。

  教育企业要履行好自身的社会责任

  记者:在疫情期间,很多企业投入其中,您如何看待企业的社会责任?

  马若龙:我认为,服务教育的企业,要更多地履行社会责任。对超星而言,我们要把疫情期间的紧急任务尽可能保质保量完成,要把疫情看做检验平台、产品、服务的机会。

  疫情尚未结束,我们预判,下周一仍然是高峰。而且,前面开学的学校师生大都选择了网络教学,导致整个网络教学的规模会越往后越大,自然,对平台服务能力的挑战也会更大。

  虽然我们准备了各种应急预案,安排技术团队7天24小时对平台和服务器进行监控和测试,但是即便如此,我们始终保持谨慎小心,因为流量是“一浪更比一浪高”。我们将尽自身最大努力,为“停课不停学”和教学改革作出应有的贡献。

(本文原载于:中国远程教育杂志社《在线学习》杂志,在线学习-微信公众号)

(责任编辑:综合处)